三、现象学能使自然科学唯物主义提升到实践唯物主义吗?
邓老师提出“制造使用携带工具”这一命题,是一个纯正的实践唯物主义命题,下面我从自然科学的唯物主义维度和现象学维度,来分析是怎样的实践唯物主义。
1.自然科学的唯物主义维度
制造使用携带工具是人独有的行为,猩猩只能制造和使用工具,最多短距离内携带工具(《鸿沟:人类何以区别于人类》第320、329页)。这一行为作为经验事实,具有可证伪性,如果后续发现其他动物也能制造使用携带工具,但却没有发展出语言(包含手势等无声语言),那么这个命题就错误了。
其次,制造使用携带工具这一行为也不是凭空产生的,猩猩就已经会制造使用工具,并出现短距离携带工具行为。那么类人猿在这一基础上进化出随身携带工具的行为是很自然的事情,中间并没有什么跳跃式的发展。
2.现象学的维度
但是对这一命题不能局限在自然科学维度,还要上升到现象学的高度,将这一命题与自我意识联系起来。
2.1邓老师《从哲学人类学看语言的发生学》提到,“即使经过人的训练,猿类也"无法发展出除了要求或命令以外更高深的以手指物的功能",即"不会基于提供信息,指着某物告知对方可能想知道的事,但是人类幼儿从很小开始就会这么做。”例如,黑猩猩要吃够不到的食物,会直接指着食物向饲养员示意;而人类可以指着自己肚子,其他人就会明白你饿了,然后把食物给你。
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行为差异呢?邓老师继续解释道“猿类尚未形成明确的自我意识,在它心目中,"自己"是自己,"别人"是别人,如果能够叫别人来替自己做事,根本用不着让别人知道事情的原委。但如果有了自我意识,就会懂得将心比心,替别人着想,知道只有让别人像我一样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别人才能像我一样希望促成这件事情。”也正是基于此,黑猩猩只能指着食物来示意饲养员给他拿;而人指着肚子,是认为他人能理解自己意思,所以会按照自己想法给自己拿食物。
那“携带工具”怎么产生自我意识呢?这篇论文提到“意识到对象与自己不同,这通过制造和使用工具就可以产生; 自我意识则是"从对象上看到自己"的意识,这必须达到能够携带工具才有可能形成和定型,即只有当人把工具这样一个自然对象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而带在身上时,自我意识才能成为人的固定的心理模式。”
2.2但按照自然主义观点来看,邓老师这个解释是有问题的,为什么人携带工具的时候,是把对象当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里把对象看作自己身体一部分只是他人心里想法,你无法经验到他人想法,毕竟他人想法看不见摸不着,无法感知到,因而从自然主义角度,邓老师这个解释是缺乏实证依据。如果携带工具产生自我意识没有实证依据,邓老师后续用自我意识解释人和猩猩行为差异也是没实证依据的。
因此,邓老师携带工具产生自我意识,目前来看是没有自然科学根据的,但这不代表着没有依据,因为有现象学的依据。换句话说,自我意识的依据是人的直接体验,这种直接体验是直接自明的。
例如邓老师常举的“看”例子,我们先看这里的花,再看那里的草,在从看花到看草这一活动中,直接看到了看本身,直接在内心里看到了自己的看,知道自己在看,这种看到看本身活动,只要我意识清醒,我就能直接体验到,不需要借助任何手段或工具。
既然我能观察自己的看,自然也就能设想并去观察其他人是否像自己一样看,而这一结构与我知道他人像我一样思考的结构是相同的,都是自我意识的结构(把他人当作自己),而自我意识这一结构又是立足于人自身的直接体验,而不是像自然主义那样需要借助第三方的工具来证明。
2.3那么这种自我意识的直接体验来源什么呢?来源于携带工具。因为动物也有感觉,也有体验,例如猩猩会指着食物要吃,但是携带工具,让这种感觉和体验有了质的提升,使人将工具看作自己的一部分,从而形成自我意识。
这里邓老师在《从哲学人类学看语言发生学》有个精辟论述“语言产生之前的原始人,相当于人类的婴儿期,他通过携带工具所掌握的运用符号的能力就是这个时期形成的"感知运动图式",而语言则是这种图式或行为模式在人的心理中的"内化"的产物,也就是由外部行为内化为心理模式,再由这种心理模式外化表达为语言。所以,携带工具和掌握语言这两种外部现象是出自同一种心理模式,而这种心理模式首先是由携带工具形成的 。”(在邓老师文本中,自我意识和语言是一起产生出来的)
3.综上,邓老师就将自我意识建立在携带工具这一物质活动基础之上,而不是借助于上帝来产生自我意识;同时,对这种物质活动产生的自我意识的依据,不是从自然科学来找依据(毕竟目前找不到,以后可能有,也可能就没有),而是立足于现象学直接自明的体验,这样一来就将传统的机械唯物主义提升到实践唯物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