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期研读笔记：智者派的语言哲学即语言里辩证的逻各斯
1.哲学史上把巴门尼德的存在和一（神圣的一）打碎为多的工作，在前苏格拉底的古希腊智者派的语言哲学里继续推进。他们通过语言论辩并在论辩言语里发现并制定了古希腊自然语言的语法规范，和逻各斯的辩证法本性。当然，这里面有积极的东西，辩证法（世俗有根据的多）；也有消极的东西，诡辩法（无根据的多）。代表人物：普罗塔哥拉，高尔吉亚。
2.普罗塔哥拉：他是历史上第一个自称智者的人，并研究教授论辨术的人，也是第一个收费的教师。他主要地还是一个哲学家。他的贡献主要有：
首先，他是第一个把语言里的逻各斯主观化/主体化的人。他从古希腊自然语言里发现并制定了古希腊语的语法、雄辨法和修辞学的一般规范，为亚里士多德发现制定逻辑学奠定了基础。
其次，他研究教授的语言是辩证的语言，是人的主观里的逻各斯，这是它以之为标准/尺度认定的真理的语言。因此，他哲学上的一个贡献为：“人是万物的尺度。它既是存在者如何存在的尺度，也是非存在者如何不存在的尺度。”邓晓芒指认这里的“论证”结构为：人是万物的尺度（人本身的尺度。最早的人本主义，相对主义，实用主义，主观唯心主义，疑神论者等）。因为逻各斯在人心中，而且逻各斯只在人心中，于是人完全可以凭借其内心的逻各斯去衡量万物，判定存在和非存在。这种用世俗的人的逻各斯判定存在与非存在，不仅可以判定“是或不是”，而且可以判定“如何是或不是”。不难理解，普罗塔哥拉关于存在与非存在的逻各斯学说，首先把巴门尼德关于存在与非存在的神圣的唯一的逻各斯学说，从天上下降到人间。或者说，在巴门尼德那里，存在还是抽象的“一”，是神圣的、唯一的；但到了普罗塔哥拉这里，他把那个唯一的存在逻各斯打碎成了具体的“多”，主张不再存在对一切人统一的逻各斯，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逻各斯。每个人凭各自逻各斯判定存在与非存在和如何存在与非存在。这就使得真理成了最早的人本主义里的主观相对主义了。这时，外在世界的真理都无所谓了，只要在人心中，无论感性还是理性都是相对主义的“真”或符合逻辑就可以了。因为在普罗塔哥拉看来，真理标准从外在世界转入人的内在世界后，认为真理本来就是冲突的，相对的，关键如何在论辩中获胜，赢得利益，有益于自己就是真的。尽管如此的主观相对，他还是保有对逻各斯的信念，即从语言的逻各斯里发现了规律性的东西。即，语言或逻各斯处处处在本质上的自相矛盾性中，语言或逻各斯的本质就是矛盾。“万物都有两个对立的说法”，我们只要掌握应用这一对立的逻各斯就可以“使弱的道理变强”（这里有点康德二律背反的意思）。
显然，普罗塔哥拉所发现揭示并坚持的语言里的概念逻各斯辩证法本性，是对赫拉克利特火的逻各斯，芝诺的归谬反证法的逻各斯等的进一步深化和提升。他第一次使得古希腊的逻各斯从形式的辩证思维上升到较为纯粹的概念辩证法形式。这是他把语言和逻各斯主观化/主体化后方才能做到的事情。当然，这也要求他对逻各斯抱有绝对的信仰，哪怕它出现矛盾，陷入相对主义了，你也还是不得不选择相信它，除此外其它的一切皆不可信。
注：他这种对主观逻各斯的万物相对实用真理观（人是万物的尺度。因为人的语言的逻各斯在且仅在人的内心中），从后来的观点看（如康德），我们说他显然没有区分/混淆了逻各斯/辩证法（形式逻辑）之于真理只是其必要而非充分的主观条件。例如他和弟子的“诉讼论辨”里，就有逻辑的、法律的等双/多重标准的“诡辩论”色彩，而不是“真理”。
最后，他从这一“人是万物尺度”里必然得出“疑神论”或“无神论”。这是他在哲学上的又一个贡献。依人的内心语言的逻各斯标准，他说：“关于神，我不可能知道它们如何存在/不存在。我也不可能知道神的形象是什么，因为有很多认知方面的障碍，人们不可能认知神。”他这种对神的存而不论的主观主义态度，只相信自己内心的东西，就被称为“疑神论”或“无神论”（这里有点类似胡塞尔意识现象学）。他对众神表示怀疑，当时触了众怒，被雅典人控告经法庭审判被驱逐出雅典城邦民主共和国。
总之，普罗塔哥拉发现并坚信的语言逻各斯是辩证的，相对的，同时他又对此持有肯定性的态度，他坚持对立双方，每一方只要都符合逻各斯，那就都包含着真理。相反，高尔吉亚的逻各斯是否定性的。
3.高尔吉亚。相对于普罗塔哥拉对语言概念里逻各斯的信念：凡是能够说出来的，都是真的。一一高尔吉亚反其道而行：凡是能够说出来的，都是假的。
邓晓芒（语言自否定）认为，这两个正反命题说的其实是一回事情。
高尔吉亚，也对修辞学有很高造诣，被时人讥为“靠舌头吃饭的人”。他在语言哲学上的贡献是揭示了语言的否定性一面，并把这否定性扩展到存在论、认识论和语言学中。他提出三个层层递进的命题一一否定性的逻各斯含义/规定。即：
A：无物存在（本体论）。
B：即使有某物存在也不可认识（认识论）。
C：即使被人们认识了也无法告诉别人（语言学）。
附：高尔吉亚对这三个命题的论证此处从略。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古希腊这种辩证法论证程序，它是从形而上学的层面上把各种可能性都列举出来，例如逻辑上一个命题只有三种情况，即：正题、反题和正反题的存在。然后运用排除法一个一个考察有没有可能存在，最后得出要论证的那一个唯一的结论，例如“无物存在”。这里通常要使用归谬法+反证法的办法来构造论证。
高尔吉亚这里对语言本身的否定性的逻各斯的揭示，从驳论的角度说是直接针对巴门尼德的存在论说的，不光巴门尼德/普罗塔哥拉的意见是假，而且巴门尼德/普罗塔哥拉的真理亦假。具体为：
第一个存在论命题A，无物存在。反驳了巴门尼德存在者存在，或存在存在论。
第二个认识论命题B，存在不可认识/不可思维/不可想象。反驳了巴门尼德思存统一论。
第三个语言学命题C，存在认识不可言说。反驳了巴门尼德思存统一于逻各斯/语言/说。即，语言完全不能传达存在的东西。这里存在，思维，语言三者间没有可通约性。这也就是语言表达和语言表达的对象完全不同。这一点更加根本。同时就存在说，对存在的认识和所认识的存在也完全不同。这是最基本的一点。他这里做了这么一个否定性的辩证法论证（可参见德里达《词与物》的解构论）。
邓晓芒：语言的否定性作用在高尔吉亚那里成为了一种真正主体性的力量，就是语言可以自由地不受任何事物的束缚，来想像出各种各样的非存在的东西。语言完全不受存在的束缚，它所思想到的都是非存在的东西，因而是自由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碍它。所以通过他的这样一番提升，语言摆脱了一切感官而唯一地单凭它的逻各斯来传达概念，从词语到词语，从概念到概念，这就是顺理成章的。这是高尔吉亚对语言否定性的表达，但这种否定性里面包含着一个最大的危险，就是语言这种否定性会反过来否定它自身。你说了那么多，最后却说语言根本不能说什么东西，那你还说那么多干什么呢？语言的否定性导致了语言的自否定。如果我们问："无物存在，但是语言本身存在吗"？高尔吉亚说无物存在，那语言是否存在呢？按照高尔吉亚的逻辑，语言自然是不存在的，按照他的信念，语言又是他唯一信任的真实的存在。所以高尔吉亚在这里是在自掘坟墓。他借助于逻各斯质问了他以前所有的希腊哲学，所有以前的希腊哲学都是要追求一个存在，他借助于逻各斯质问为什么有物存在而不是什么都不存在？我们上次已经提到，追问为什么有物存在而不是一无所有，乃是形而上学的根本问题。从逻各斯来看这完全有道理，一无所有也是可能的。中国哲学就是一无所有，老子的"贵无"的哲学，讲"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中国哲学有"本无论"，为什么不能从无开始？为什么不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归于沉默？这是中西哲学的一个根本差异。高尔吉亚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他提出了问题：为什么一定要有物存在而不是什么都没有？但是这样一个问题反过来指向了他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有逻各斯存在呢？逻各斯本身为什么要存在呢？这样一个问题的回答必然要引出逻各斯底下的根，那就是精神性的灵魂﹣﹣努斯，下面我们就要谈谈苏格拉底的灵魂学说。
4.智者派的语言存在/非存在哲学逻辑学范畴：人是万物尺度。这里人是人的内心言语里的逻各斯。肯定性的概念辩证法。疑神论（普罗塔哥拉）→无物存在。存在不可知。可知的存在不可说。否定性的概念辩证法（高尔吉亚）→语言/逻各斯的自否定功能之根即努斯精神。引出为什么有物存在而不是一无所有（存在论基本问题，莱布尼茨）。中西根本差异：无中能否生有？（邓晓芒）
逻辑学：对可能性整体辩证法/排除法的论证构想及运用。诡辩论的发生及克服。
修辞学：雄辩术。
语言学：希腊语语法。
5.问题要点
①普罗塔哥拉：语言/逻各斯的主观/主体化。人是万物的尺度。逻各斯是真理的必要不充分条件。
②人（言语里的逻各斯）是万物的尺度。必然蕴含着他的“疑神论”（存而不论，不可知论）。这是对巴门尼德天上神一存在逻各斯的否定，或把“一”打碎成世俗具体的人的世俗语言存在的逻各斯的“多”。
③高尔吉亚反对巴门尼德存在论三命题，遵循古希腊辩证法的通常程序，从正，反和正反题三种逻辑上的可能性中去逐一排除，得出他的唯一结论，如无物存在，或并非（存在存在）。那么，自然他的问题就在于：如果无物存在，那他唯一确信的语言/逻各斯是否存在？如果不存在，那这些言说/论证是否有效呢？这也是很致命的自掘坟墓了。
④这里，邓晓芒对照我们传统里的从无开始（如老子贵无论），旨在引出语言的自否定逻各斯及其依据努斯精神一一苏格拉底灵魂说。这是古希腊精神哲学的诞生。
张满天
4月22日上午草拟于呼和浩特市
午后校定后编发本学园
